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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忠实文集.全10卷.增订本-电子书下载

小说文学 2年前 (2022-06-30) 1316次浏览 已收录 0个评论 扫描二维码

简介

《陈忠实文集》(增订本)收录了陈忠实创作的大部分作品,既有如《白鹿原》这类已列为中国当代文学经典的长篇小说,也有如《信任》《梆子老太》《蓝袍先生》《四妹子》等有代表性的中短篇小说,还有散文、随笔、杂记、文艺评论、对话、序跋、诗歌等,完整、全面地展现了陈忠实先生的奋斗历程和创作成就。本次增订,主要增收了作者于二〇〇五年至二〇一五年间创作的二十四篇作品,另外对书中大量的方言用字进行了辨析统一,进一步修订了文集初版时的个别字词。
此次修订为文集定本,它的出版将为当代文学史研究,提供一部内容可靠的重要文献。

作者介绍

陈忠实,(1942—2016),当代作家,陕西西安人。1965年初开始发表作品。著有长篇小说《白鹿原》,中篇小说集《初夏》《四妹子》《夭折》,短篇小说集《乡村》《到老白杨树背后去》,创作谈《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等。《白鹿原》获第四届茅盾文学奖。
部分摘录:
腊月里,深更半夜,正是庄稼人棉被热炕睡好觉的时分。南寨大队党支部书记常克俭,猛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接着就听见街门外传进来粗重的呼叫声:“老常!老常!”这声音太耳熟了,是大队长吴登旺。家伙!刚才开毕大队委员会扩大会议,把春节前的工作包括社员的生活都做了安排,有啥紧事等不到天明!这样想着,他已经穿好衣裳,同时把脚往棉鞋里塞。他赶紧应了一声,再晚一会儿,那个小土门楼会给性急的家伙用拳头砸倒的!
他拉开街门,黑漆漆的门口,看不清大队长的脸色,只有他的烟锅一闪一亮。不等常克俭开门,吴登旺就亲昵地抱怨:“说你性凉,真个性凉!把我在门口能冻失塌!你起来还缠裹脚布吗?”
进得里屋,常克俭坐在方桌边,摸出烟袋、烟包慢慢装烟。他不招呼大队长。他们俩在南寨共事二十多年,他进大队长吴登旺的家,吴登旺进他常克俭的家,都跟在自家屋一样,饿了在笼里摸蒸馍,渴了取暖水瓶倒水。事业把这两个年龄相差不多,而性格截然不同的人联结在一起,至今肝胆相照,信任无惑。二十多年里,还发生过几次这样的事,某一年老常被罢官了,某一年大队长被人推倒了,“文化大革命”初,他们都一同靠边站了!南寨能出来说话办事的人都显示过一番,结果人们又不得不把他俩推到南寨的主要岗位上来。他们的共同感觉是,无论风霜雨雪,双方都没有做过对对方昧良心的事,无论自己当时承受着如何的压力和可能发生的最不好受的结局,都坚持是啥说啥,有啥说啥,既不包庇,更不栽赃!有了这一点,就使他们俩能畅快地说话,畅快地商量事情,畅快地工作,而不用花提防对方那一份心力。人在恋爱的时候,总希望找着和自己性格合得来的配偶;人在自己工作的单位,也希望遇着一位和自己性格差不多的同志。可是,南寨的书记和大队长,性格相差太远了!老支书蔫不拉沓,很少有失急慌忙的时候;大队长却是个“紧三火”。长相也差得远:老支书瘦小,背有点驼,一双眼里温厚多于严厉;大队长长得腰粗膀宽,立眉虎眼。这两个紧性子和慢性子的共产党员,却觉得谁也离不开谁,用吴登旺开玩笑的话说:“老常哥,下辈子你托生个屋里家,我娶你!定下咧!”
这时,吴登旺拿起捅条,把封严的只留一个透气小孔的砖盘火炉戳开,顺手从桌子上的搪瓷茶盘里拿起装茶叶的小铁盒,对着套间故意问:“老嫂子!茶叶在哪达搁着哩?”常克俭的女人在屋里嗔怒的回答:“还不是在老地方嘛!”吴登旺做个鬼脸,滑稽地一笑:“噢!我当你睡着咧!你把被子盖严噢——”
常克俭哑然失笑。这家伙,肯定是什么事儿办得顺利,正在兴头儿上,你看眉眼里那个得意劲儿嘛!看着自己的同志热心集体事业,情绪饱满,他的心里特别舒畅。他的清瘦的脸对着大队长,泰然而温和的眼睛催促对方:说你的好事吧!
压抑了半宿的火炉一经捅开,蓝色的火苗呼呼蹿上来,格外欢快地跳跃着。吴登旺把水壶支好,这才坐下,得意而神秘地说:“北寨俩人在咱村借粮来咧!叫我给逮住咧!”
“噢,这事——”多少有点出乎常克俭的意料之外,他眨着眼,说:“就这事,你也等不到天明,半夜三更,冷熊砸门……”
“好事!大大的好事呀!”吴登旺从炉边站起,牢骚大发:“我明天把这两口袋粮食,给北寨那个王样板背一袋,再给公社那个‘鸽鹁客’——韩主任一袋!我问他,你北寨是样板队,唱戏唱得美,编诗编得多,墙上贴得花,广播上扬,材料上登,你王样板到处介绍经验;现时,你的社员到俺‘黑斑头’南寨来借粮做啥?你韩主任大会小会刮俺南寨,咱俩的鼻子幸亏有骨头,要是肉囊子,早叫‘鸽鹁客’给刮平了!我要问他,你刮俺不学北寨,说俺是‘唯生产力论’,只拉车不看路,这咧那咧一大堆;叫俺学北寨的啥?学他们虚报产量,完不成公粮扣社员口粮吗?让俺社员学北寨社员靠借粮买黑市粮过活吗?”
常克俭仍然捉着烟袋杆,长着一溜黑胡须的嘴和鼻孔里同时悠悠冒烟,轻淡地说:“这何必要你背上粮食口袋去问他!咱早都料到这一步——瞎子也能猜摸到这一步!”
“我把北寨人借粮的口袋给他背去,看他给我说个啥!”
“嗨呀!好我的伙计呢!这还用得着你问嘛!”常克俭不屑地说,“韩主任早就敞开说:‘宁要低产的社会主义的北寨,不要高产的修正主义的南寨。’你再问啥吗?”
“鬼话!”吴登旺气愤得脸红了,“弄得交不起公购粮,让社员东跑西颠借粮、买粮,还是社会主义?俺南寨年年超交公粮,社员吃得饱,倒成了修正主义?啥嘛!啥道理嘛!”
“啥道理?颠倒子道理!歪歪子道理!现时就兴这!”常克俭说,“嫑发牢骚了吧!伙计!说说事情怎么办吧!”
吴登旺像泄了气的皮球,拉长声调说:“那好吧,让北寨人跟上王样板和‘鸽鹁客’,享他们没粮吃的社会主义的福去吧!咱们——”登旺又来了劲,优越地说,“咱甘当咱的‘黑斑头’!咱今晚的会一开完,分给我的工作,我安排了一下,几个小队队长劲大着哩,赶腊月二十,全部结束平地任务!我跟饲养员老大说了会议精神,今年要多杀几头猪,老大高兴死了,说明天就加料,赶腊月二十七八,正好追肥!好哩!咱杀猪过年!……”
“好咧!不说那些了。刚才会上安排过的事就不说了。”常克俭打断吴登旺的话。显然,吴登旺没听明白他问话的意思,就直接提出来:“北寨人没吃的,年怎过呀?日子怎过呀?”
吴登旺睁着虎眼,直愣愣看着常克俭,吃惊不小!他忽儿眼睛一眯,脖子一仰,哈哈笑起来,笑毕,说:“北寨人过不了年,要你南寨支书同志操心吗?让他们朝‘鸽鹁客’要去嘛!哈呀,你是铁路上的警察管到西安钟楼下了——管得宽过余啰!”
“不宽。伙计!”常克俭说,“你知道不?北寨有人在咱南寨借粮,怎么借呢?今年借一斤苞谷,忙后还一斤麦子,还有掏高价买的,你看这问题是个啥问题呢?咱该管不该管?”
吴登旺说得很干脆:“开个社员大会,宣布一条,借啥粮还啥粮咱不反对,谁要是粗粮换细粮,卖高价的话……”
常克俭笑着摇头:“粮食政策谁不知晓?可没啥吃总得想法子喀!北寨人掏了高价,南寨人得了高价,都不吭气!你逮住都说借的!没一个人承认是买的,换的!咱的社员弄这号事,管不管呀?”
吴登旺闷住了,这是实际情况!他烦躁地说:“北寨胡整,弄得咱也不得安宁!”
“也能看出咱思想上的毛病,咱的工作没做好哩!”常克俭告诉吴登旺,北寨社员到南寨买粮借粮的事,前几天他就发觉了。先是亲戚到亲戚家来借,熟人朋友到熟人朋友家来借,后来就出现了经济宽绰的人来买,手头紧的干脆咬住牙借一斤苞谷还一斤麦……他想在社员里头进行一番教育,订一条制度卡严吧!好了,你说这不对,他不卖不借了,北寨人还是要跑其他队或渭河北去买!这是社员吃饭问题,你当干部能不管吗?现在才交上腊月,离明年收麦早着哩!开过春,到三四月青黄不接的时节,情况会更严重!这几天,他一直在想着这个麻烦事,一个共产党人最赤诚、最人道的想法形成了,就是拿出南寨的一批储备粮来,借给北寨。这办法,他首先考虑的是南寨人要骂他,干部也会发生争执,大队长就是头一个绊子!再者,北寨肯定不会接受,王样板硬着头皮顶着社员的恶骂,两眼还看的是韩主任奖给他的奖状,能好意思接受南寨的粮食吗?前日北寨三队队长刘步高和他透过想集体借粮的意思。他想先跟大队长交换意见以后,再和其他干部商量,再让社员讨论。一来教育本队社员,不要趁北寨社员有困难,咱倒去发财;二来是大事,要经社员们同意。想到这儿,他说:“你和他们赌气做啥?过年该吃十斤肉,韩主任不会少吃一斤!受害受苦的是北寨,北寨的社员!”
“那咱有啥办法?”吴登旺说,“总不能叫咱给北寨把粮供上!”
吴登旺本来说的反反话,常克俭此时却抓住,大胆加以肯定:“我就想和你商量这事:拿一批储备粮,借给北寨!”
吴登旺把茶缸一放,从火炉边跳了起来,惊奇得瞪大了虎眼:“借给北寨?把咱的储备粮给北寨?”他重复着常克俭的话问,“让北寨人吃饱了再唱戏?编诗?让王样板再去介绍经验?再来和南寨对着干?让‘鸽鹁客’主任再来给南寨扣帽子?”
常克俭不恼,他早已料到吴登旺会激烈反对的。他说:“嫑急嘛,你坐下说嘛!咱俩商量哩嘛!”真好脾气的人啊!
吴登旺重新坐下,摇着手:“不行!我通不过!哪怕把粮食交给国家,支援工业建设哩!给王样板那个瞎熊,不给!”
南寨人人佩服好脾气的党支书常克俭,真是脾气好!他还是慢悠悠地从嘴巴和鼻孔里喷着呛人的旱烟,脸上不恼,眼里不失笑意,不高的声腔,面对盛气的大队长,慢声慢气地讲他怎么知道借粮这个事,怎么考虑北寨,怎么考虑南寨,讲他怎么想,怎么犹豫,有什么顾虑!讲得真切、实在。他说韩主任拿北寨压南寨,他比别人并不少受气!现在说气话痛快倒痛快,解决不了问题嘛!
吴登旺喷着大口大口的烟气,沉静了。
常克俭从椅子上下来,找了一只小木凳,放到火炉跟前,和大队长面对面坐下,说:“伙计,咱明明白白看见北寨的病害在那里,瞎在那里嘛!你不听北寨社员和咱的社员遇在一搭,悄悄话怎说哩?他们没办法喀!”
“行么!”吴登旺拖长声音,带着并不实心实意的赞同口气说,“你开干部会讨论吧!只要大家同意,我没意见!”
克俭笑着:“干部会上,你还可以敞开说。”
吴登旺心里不禁纳闷,以往,他们商量事情,党支书是很尊重他的意见的,俩人想不到一块的时候,党支书总是等待,等待,三番五次交换意见,俩人想法一致了的时候,才交大队委员会讨论,今晚这事,他怎这么固执?尽管说话不高不躁,可主意不变!现在,在他没想通的时候,就要交干部讨论,这号事少有。他为啥这么急,这么固执己见地要去做给北寨人骚情的事呢?他纳闷了。
“你老哥的心长,真个心长!”吴登旺揶揄着,突然把戴棉绒帽的脑袋一拍,大声吃惊地叫:“啊呀!咱俩说了半夜话,那俩还在饲养室里呢!”
“谁?”克俭莫名其妙。
“北寨那俩借粮的——长顺和马驹。”
“你把人家搁在饲养室做啥?”
“我问他借的,还是买的?啥价?死活不说。我说,‘你几时露了底儿几时走’!”
“啊呀呀!你咋弄下这事嘛!”克俭老汉站起来,“走走走,快快快,咱俩送人家回去!”
“我只叫他交个底儿,了解咱南寨有没有人借机搞投机倒把的,又不把他俩咋的。”
“咱的事,咱能弄清!”常克俭说,“走,快!”
常克俭和吴登旺走出门,朝饲养室走去。村里传出第一声鸡啼。
夜正深,也正寒。
冬上金,腊上银。南寨大队各小队按照大队的安排,平整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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