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本书是渡边淳一的短篇小说集,书中包含五个故事《浮冰之原》《手臂上的伤》《谷夫人的困惑》《玉虫》《琉璃棺》。故事主要反映了身为女性被压抑的爱与欲望、被忽视的执念和错觉、被隐藏的不甘与征服,深刻挖掘了扭曲、错乱的现代女性的内心。
公司职员律子美丽漂亮,刚进公司便成为众人追捧的对象。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发生改变了呢?抱着玻璃瓶的律子记不清了,也不在乎了。她记得真也的手指在她身上点燃的火花,记得无话却亲密的瞬间,还记得眼前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婴儿。虽然面容并不明晰,但连在身上的脐带却像尾鳍一样随着液体摆动,多可爱啊。这是她和真也的孩子,是他们爱的结晶。而真也,她的真也,现在在做什么呢?
作者介绍
渡边淳一,日本著名小说家,国民作家。1933年10月24日出生于日本北海道,2014年4月30日逝世于日本东京,一生共出版了130多部作品。其中,《光与影》获得直木文学奖,《遥远的落日》获得吉川英治文学奖。他的代表作《失乐园》引发广泛关注,并相继被拍成电视连续剧和电影,在日本掀起了“失乐园”热。2003年,日本政府授予他“紫绶褒章”,以表彰他在文化方面的贡献。
部分摘录:
当律子乘坐的汽车进入千岁地界的时候,雾色陡然浓重了起来。从律子的老家札幌出发是在傍晚的七点,那时候尚在黄昏之初,天还微微亮着。之后大约过了有一个小时。虽说五月末的时令昼已渐长,但毕竟时近八点,天已黑透。
不知这雾是从哪一带冒出来的,感觉好像是从弯道很多的惠庭周边开始的,但是又没有那么明确。起初雾似乎只在光线中游动,而如今仿佛从周围紧箍过来,逼得越来越近了。汽车周围好像完全被封闭在了浓雾当中。这种感觉好讨厌啊,律子心想。
对面车辆朦胧的灯光渐渐靠近,一团轮廓由小变大继而驶过。雨刷拼命擦拭着落在车窗上化作水滴的雾,可是那雾却像不断涌现一样遮住了去路。
“飞机能飞吗?”
“照这个架势也许会晚点儿飞。”
司机爱搭不理地回答道。律子要赶晚上八点半飞往东京的航班。
“还有多久能到?”
“穿过千岁马上就到了。”
汽车驶进了市里。雾中的千岁街头鸦雀无声,只有霓虹灯亮着的饮食街上偶尔有个人影。
“这样的大雾天气经常有吗?”
“从现在到六月中旬经常会有。”
“是吗?”
想来,自己在初夏回到北海道还是头一次。加上这次,她也不过回来过三次而已。十年三次,确实有些少,律子漠然想道。
左右两边的建筑物不见了,原野再次铺展开去。
出门时,札幌晴空万里。这天气的骤变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因为从太平洋岸的苫小牧到这一带,陆地上没有一座山啊。”
“从海那边……”
“是的,这是海雾呀。”
律子定睛凝视着黑魆魆的窗外:“白天没有这样吗?”
“一般是入夜以后。”
订一个早一点儿的航班就好了。但是,包含守夜在内,自己在老家住了不过三个晚上。丈夫只在葬礼上露了露脸,很快就回去了。附近的亲戚都还没走。女儿在父亲快要去世时才赶回来,第四天就返家确实稍稍有点儿早。包括兄长在内的兄妹三人说还要再住上个四五天。如今虽说是回娘家后的第四天,却只是葬礼结束的第二天而已,坐晚上的航班回去已经很勉强了。
话虽如此,这雾又算什么呢?是对母亲让自己再住几天的要求不管不顾的惩罚吗?或许是死去的父亲的怨恨吧。丈夫说过不必着急,也没有孩子,不必非要心急火燎地赶回去。可是,律子却莫名地心神不宁。也有父亲去世的缘故吧,内心没有着落。她已经跟丈夫联系过了,说今晚回去。
右手边出现一个明亮的大光圈。虽然灯光和建筑都不是很清楚,但是那光圈却越来越大。毫无疑问,那里是机场大楼。汽车离开国道,驶入机场大楼,入口处的大玻璃门浮现在亮光中。
律子右手提着白色的旅行箱,左手拎着装满家乡特产的行李袋,下了出租车。刚一下车,外套的肩头就被雾水濡湿了。
大楼里面温暖明亮,或许是一路走来的黑暗更加凸显了这里的辉煌。本来以为自己来得挺早,谁知候机厅里已经人满为患。律子径直走向办理登机卡的服务台。
“请问514号航班会按时起飞吗?”
“非常抱歉,514号航班因为雾太深,预计会晚点好一会儿。”
律子把行李递给她,只留了手提包在手里。
“大约需要等多久?”
“这种情况下,飞机无法着陆。从东京折返的飞机还没有起飞呢。我想可能会延迟两个小时左右吧。”
律子看了看表,八点零五分了。
“非常抱歉,我们会根据天气状况,随时通知您航班的情况。”
交到柜台那边的两件行李已经被传送带送走了。
律子轻装返回了候机厅。候机厅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盯着通知天气预报和航班延迟情况的屏幕,也有人从检票口凝视着被浓雾深锁的机场。律子在靠近通道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延迟两小时的话,那么就是十点半出发了,到达羽田机场要十二点了,再到世田谷大后方自己的家里,就得凌晨一点。还是不应该来啊,律子感到后悔。再住一晚上,明天早上走也好啊。做出今天晚上回家的决定是在昨天白天,是边看丧葬仪式边下定的决心。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想回去的念头简直像雾一样突然罩住了律子。做出这样的决定,律子本人也甚是惊讶。而现在,她心想着,需要事先给在家等候的丈夫打个电话。
因为飞机大幅迟延,用电话的人很多。大家都在传达同一个主旨—到东京会晚一些。前面两个人打完电话之后,律子拿起了话筒。电话接线员的声音响过之后,等了一会儿,再次响起了同一个声音:“不好意思,怎么打也没人接。”
“……没人接?”
“是的,好像不在家。”
律子一放下电话,排在后面的人便马上拿了起来。丈夫难道不在家吗?自己要回去这事儿昨天已经发电报给他了,即便昨天太晚没有看到,今天早上也应该看到了。
丈夫利辅是一家中流商社的专务董事。他虽然酒喝得不多,却挺喜欢喝酒的气氛,一有个宴会什么的,就时常接近十二点才回家。“现在才八点。也许他觉得反正自己回去得十一点左右,便在银座一类的地方闲逛了吧。”律子离开公用电话处时想。她知道自己脸色苍白,也许是旅途疲惫所致。之前坐过的座位已经被别人占去了。她倚靠在一家商店的墙壁上,隔着透明的玻璃看向外面。光线照射的地方,能看到雾在游动。
“这不是槙村小姐吗?”
听到有人打招呼,律子抬起了头。一位肩膀敦厚、身材结实的男士站在眼前。律子边辨认男子边点了点头。槙村是律子的娘家姓。
“我是冈富。”
抬眼的瞬间律子就意识到了,没错,是冈富伸哉。冈富十年前的容颜在律子的脑海里浮现。那时候,律子二十三岁,冈富比自己年长四岁。这样算,他现在应该是三十七岁了。
“好久不见啊。”
一确定是律子,冈富的语气马上亲近了起来。他虽然眼角添了一点儿皱纹,体格更加魁伟了,但是那毫不讲究的发型和端庄挺拔的鼻梁,都还是十年前的老样子。
“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要回东京。”
“我也是。”
“你也是坐514号航班吗?”
“是啊,可惜因大雾飞不了。”
冈富将视线投向机场。他凝视远方时的眼神,总是温柔与残酷交织,让律子时至今日依然记忆犹新。那时候也是如此,律子脑海里十年前的记忆慵懒地苏醒过来。
“离起飞还早,去喝杯茶吧。”
冈富率先迈步前行。
餐厅有些拥堵,前来接机的人们和航班晚点的人们都在这里打发时间。到札幌开车需要花费一个小时的时间,所以来接机的人也没法回去。两人在狭长的餐厅前面的包厢里坐下,从那里能看到浓雾深重的机场。
“真是巧啊。”
喝咖啡前,冈富将杯子微微上举,做了个干杯的动作。律子也学他举起了杯子。
“这次回来是干吗呢?”
“我父亲没了。”
“去世了?”
“胃癌。他知道自己不行了。”
律子赶回来的时候,父亲还活着,在断气前三十分钟,意识还一直清醒。“这次恐怕是不行了。”他这样说道。直到最后还意识清晰正是这个病的可怕之处啊,律子想。
“那么现在是回东京哪里?”
“世田谷。”
律子不想再多说了。她觉得自己无须多言了。
“你呢?”
因为对方询问,自己也礼貌地回问两句而已。律子努力让自己对此深信不疑。表面上虽然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可实际上内心却十分关注。
“我在北大。”
冈富递过来一张名片,工学部副教授。“如果当时忠实于自己的内心接受他的话,也许现在自己已经是这个男人的妻子了。”律子交互凝视着冈富和名片想。
“孩子呢?”
她没有问他的婚姻状况,突然问起了孩子。
“一个孩子。你呢?”
“我没有。”
律子想起了和自己相差十二岁的丈夫。
“没有吗?但是结婚了吧?我听八木桥同学说过。”
又想起了一个老同学的名字。
“听说你嫁得不错。”
冈富的话仿佛在一点一点揭开过去的面纱。
“你太太呢?”
本来想说一定是位美丽聪慧的女子吧,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娶了宫川裕子的妹妹。”
“宫川裕子同学?”
“是的,叫幸子,比姐姐小两岁。”
律子倒吸了一口气:不知道,没想到,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