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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加索回忆片段-电子书下载

小说文学 热爱 读书 2年前 (2022-06-27) 1144次浏览 已收录 0个评论 扫描二维码

简介

《高加索回忆片断》以高加索为主题,所选篇目都与作家曾经亲历战争的高加索有关,传达了作家对高加索问题、对战争问题的思考,从一个侧面表现了高加索的历史。

作者介绍

列夫·托尔斯泰(1828—1910),出生于贵族世家,从小特别关注心灵成长,受到启蒙思想的巨大影响,在作品中追求最美好的人间,由此成为“俄罗斯的良心”、“俄国文学三巨头”之一。

部分摘录:
高加索回忆片段:一个被贬谪的军官 我们的分遣队出差在外。任务将近完毕,一条林间通道已经开辟出来,我们天天就等司令部下令把我们调回要塞。我们的炮兵营驻扎在一座陡峭的高山的山坡上,负责控制前面的平原。山下是水流湍急的梅奇克山溪。有时候,特别是黄昏时分,在这片风景如画的平原上,在射程以外的地方,那些不怀敌意的山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往往三五成群骑马出来观看俄罗斯兵营。黄昏明朗、静谧而爽快,高加索12月的黄昏一般都是这样的。太阳正往左边陡峭的山岭落下,把玫瑰红的余晖投向遍布山上的帐篷,投向成群走动的士兵和我们的两尊大炮。那两尊大炮,仿佛伸长脖子,笨重地屹立在我们旁边的土炮台上。左边小丘上的步哨,连同他们叉起的枪支、哨兵的身影、一群士兵和将灭未灭的篝火的烟,在明亮的夕阳照耀下,像浮雕似的显得格外清晰。左右两边的山腰,在踩得坚实的黑泥地上,搭着一座座白色的帐篷,帐篷背后黑黝黝地挺立着一株株光秃的法国梧桐,从那边不断地传出伐木声、篝火的噼啪声和树木倒下的巨响。四面八方一缕缕青烟直上浅蓝色的寒冷天空,哥萨克、龙骑兵和炮兵正饮马归来,他们的马打着响鼻,发出嘚嘚的蹄声,从帐篷和小溪旁边走过。天气开始上冻,各种声音听来特别分明;极目望去,远方的原野在纯净稀薄的空气中清晰可见。三五成群的山民在收割过的淡黄色玉米田里安详地骑着马,士兵们对此已无动于衷;树林后面,看得见鞑靼人墓地的石柱和他们的炊烟缭绕的村庄。
我们的帐篷搭在离大炮不远的又高又干燥的地方,从那里望出去,视野特别宽广。帐篷旁边,紧挨着炮台,我们收拾出一块空地,用来玩打棒游戏。勤快的士兵们在这儿为我们安上几只柳条长凳和一张小桌子。有了这些设备,我们的炮兵军官和几个步兵军官每到晚上总爱聚集在我们的大炮旁边,还把这地方叫作俱乐部。
这是一个可爱的黄昏,打棒的好手们聚集在一起,大家就玩起这游戏来。我、德准尉和奥中尉一连输了两场,只好在旁观者(从自己的营帐里看我们玩的军官、士兵和勤务兵)的一片欢笑声中,把赢的一方从空地的一端背到另一端,接连背两次。最滑稽的是那身体肥胖的施上尉,呼噜呼噜地喘着气,和蔼地微笑着,两脚拖在地上,让那又瘦又小的奥中尉背着走。一会儿,天色晚了,勤务兵给我们六个人送来三杯茶,而且没有茶碟子;我们玩够了,就走到柳条桌椅那边去休息。那里站着一个陌生人,罗圈腿,身穿光板皮袄,头戴一顶毛很长的白羊皮帽。我们一走过去,他犹豫不决地几次把帽子脱下又戴上,几次似乎想走到我们跟前来,但又站住了。最后,他大概觉得无法逃避人家的注意吧,就又脱下帽子,在我们身边兜了一圈,走到施上尉跟前。
“啊,古西康基尼!怎么样,老朋友?”施上尉招呼他说,他刚才让人家背着走而现出的笑容还没有消失。
古西康基尼(照施上尉的叫法)当即戴上帽子,做出两手插到皮袄口袋里的姿势,可是皮袄上对着我的那一边并没有口袋,他那只冻得发红的小手就没有地方放,显得很滑稽。我很想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是士官生还是被贬谪的军官),可是我没有注意到,我这个陌生军官打量着他的服装和外表的目光使他很窘。他看上去有三十岁。他那双又小又圆的灰眼睛从皮帽的垂在额上的肮脏白羊毛下望出来,有点儿睡意蒙眬,又有点儿惊惶不安。他那不端正的大鼻子夹在凹陷的双颊中间,越发衬托出他那病态的、异乎寻常的消瘦。嘴上稀稀落落地生着几根淡黄的柔软的胡子,两片嘴唇一直在微微翕动,仿佛想表达一种情绪。但这种情绪并没有充分表达出来,而他脸上表现出来的始终是恐惧和慌张。他那筋脉毕露的瘦长脖子上围着一条绿色羊毛围巾,围巾掖在皮袄里。皮袄不长,很旧,领子和假口袋上饰着狗皮。他下面穿一条烟灰色的方格子长裤和一双靴筒没有染黑的短皮靴。
“不用客气了。”当他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伸手脱帽的时候,我对他说。
他现出感激的神情向我鞠了一躬,戴上帽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系有带子的肮脏印花布烟荷包,动手卷烟。
我自己不久以前也是个士官生,是个不像年轻伙伴那样殷勤随和的老士官生,而且没有财产,因此,我很能体会,一个年纪不轻而又很爱面子的人处在这种地位精神上是多么痛苦,我也很同情一切处在这种地位的人。我总是竭力摸清他们的性格、智力水平和倾向,以便判断他们精神上痛苦的程度。这个士官生或者被贬谪的军官,从他那惊惶的目光和故意不断改变的面部表情上看来,人并不太笨,而且极爱面子,因此也很可怜。
施上尉提议大家再玩一场打棒游戏,并且规定输的一方除了背赢的一方之外,还得出钱买几瓶红酒、朗姆酒,加上白糖、桂皮和石竹,以配成热红酒。当年冬天由于天气寒冷,这种酒在我们队伍里十分流行。古西康基尼(施上尉又这样称呼他)也被邀参加游戏,但在开始玩之前,由于被邀请他显然又快乐又害怕,因而把施上尉拉到一旁,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和蔼可亲的上尉用肥胖的大手拍拍他的肚皮,大声回答说:“不要紧,老弟,我敢向您担保。”
游戏完毕,陌生人参加的一方赢了,我们的德准尉得背着他走一趟,可是准尉涨红了脸,走到凳子旁边,送了那陌生人几支纸烟以抵偿规定的处分。输的一方出钱订了热红酒之后,在勤务兵的帐篷里只听得尼基塔在忙碌张罗,他派传令兵去买桂皮和石竹,他的脊背忽而在这里忽而在那里把肮脏的帐篷顶了起来。我们七个人坐在长凳旁边,因为茶杯只有三只,只能轮流喝茶,同时眺望着前面开始披上暮色的原野,嘻嘻哈哈地议论着游戏时的种种情况。穿皮袄的陌生人没有参加谈话,执意不肯喝茶,虽然我几次三番请他喝。他像鞑靼人那样盘腿坐在地上,用烟屑卷着一支又一支的烟卷抽,看样子并非特别爱抽烟,而只是想找些事做做。当我们谈到明天也许要撤退、也许要有战事时,他跪起来,对施上尉一人说,他刚才在副官那里还亲手写过明天出动的命令。他说的时候,我们大家都默不作声,而且尽管看来他有点儿胆怯,我们还是要他把这个我们极其关心的消息再说一遍。他又说了一遍,而且补充说,当命令送来的时候,他正好坐在[1]副官那儿,因为他跟副官住在一起。
“注意啊,老弟,要是您没有撒谎,我可得到连里去,吩咐他们做好明天行动的准备了。”施上尉说。
“没有……干吗要撒谎?这怎么行呢,我说的是实话……”陌生人回答,可是突然住了口,显然感到委屈,不自然地皱起眉头,嘴里喃喃地说着些什么,又动手卷烟。可是他那花布烟荷包里的烟屑不够了,他就问施上尉借一支烟。接着我们又谈了好一阵,无非是那种凡是在部队里待过的人都熟悉的军人的闲谈:用老一套的词句抱怨行军生活的枯燥和漫长,用老一套的方式议论长官,或者反复赞扬这个同事、为那个同事抱屈,或者惊奇地谈到某人赢了多少钱,某人输了多少钱,等等。
“我说啊,我们那位副官输得可惨了,”施上尉说,“他在团部的时候总是赢钱,不论跟谁打牌,总是把人家的钱悉数赢到手,可是现在呢,他已经连输一个多月了。他这次出门很不顺利。我想他已经输掉一千卢布现款了,输掉的东西总也值五百卢布吧:从穆兴手里赢来的那条地毯,尼基丁的手枪,伏隆卓夫送给他的萨达金表,统统给他输掉了。”
“他这是活该,”奥中尉说,“以前他总是让人家吃大亏,简直不能跟他打牌。”
“让人家吃亏,这下子自己可破产了,”施上尉也和气地笑起来,“喏,古西科夫住在他那儿,副官也输给他,差点儿输个精光,真的。对吗,老弟?”他对古西科夫说。
古西科夫也笑了。他的笑显得很可怜,带点儿病态,使他脸上的表情完全起了变化。这样一变化,我觉得我以前遇见过他,认识他,而且他的姓古西科夫也很熟,可是我怎么认识他,在什么地方遇见过他,却一点儿也记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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