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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面如镜-电子书下载

小说文学 2022年7月14日

简介

她的文字浓烈深沉,每篇都是残暴的诗;
而她笔下,命运是巨大的罗网,人们前仆后继。
联合报文学奖得主,马华作家贺淑芳短篇小说集,黄锦树专论评述。
这里有强悍柔软的女性、幽微难辨的欲望,有扭曲失速的呐喊,亦有苦吟。
❄️编辑推荐
-贺淑芳锻造文字一如炼金,看似句点,却隐藏着叩问,总在世俗的庸常中,一遍又一遍逼视出个人存在的困境,而她对社会议题的犀利思考与高度的自我指涉,也让《湖面如镜》除了文学与美学上的独特韵味之外,还具备了批判性,迂回克制的文字之下,是震耳欲聋的暗潮汹涌。
-贺淑芳的写作如同语言的无数次重新出生。她和现代汉语展开近身肉搏,将语言打碎、重组;同时,隐没了雨林、胶园等马华文学的常见意象。这些特点,使贺淑芳有别于其他马华作者,诞生出一种简洁明净、充满奇妙幻想的马华文学。
❄️内容简介
是远嫁台湾的外籍新娘,孤注一掷地紧拥住丈夫和前妻所生的孩子;也是骤失爱猫的妻,渐日形销骨立,穿过墙与墙的缝隙而去;是为了心爱的牧师,募款建造教堂的妓女;也是崩溃之后,终日裸着身子梦游的女精神病患。女人,女人,在小说里,她们喧嚣也沉默,互相指认出自己的身世。
九则短篇,深深浅浅地叠出当代女人的身影。女人总在出走,又禁不住回眸,在凝视与凝视间转换形貌,在索求中,尝到活着的爱与苦。
❄️名人推荐
认识贺淑芳的人多半都知道,她写小说近乎苦吟,文字反复打磨,挖、改、删、削,钉钉补补的,唯恐找不到确切的词语,每每在那上头花了许许多多的时间。这当然有美学的信念在里头(某种程度的现代主义),但在美学信念之前,却是她与语文的近身肉搏。——黄锦树(马华文学作家)
贺淑芳的小说正好印证文学是个事件,由于文学具有指涉性,我们也因此不得不透过文学面对、思考,乃至于解决人的生存困境。——李有成(中研院欧美所研究员)
贺淑芳的小说有一种孤独的氛围,浓烈而庞大,像久蓄阴雨而不预告何时发作的肥大乌云,低低地压在其虚构世界的天空。——林春美(马来西亚博特拉大学副教授)

作者介绍

贺淑芳,1970 年出生于马来西亚吉打州。先后毕业于马来西亚理科大学物理应用系、政大中文研究所、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中文系博士班。担任过工程师、报刊记者、大学讲师。
曾获 2002 年“时报文学奖”短篇小说评审奖、2008 年“联合报文学奖”短篇小说评审奖、2015 年“九歌年度小说奖”与 2016 年“马华长篇小说创作发表专案”补助。
著有短篇小说集《迷宫毯子》《湖面如镜》。

部分摘录:
苏琴对游乐场的印象,总是脱离不了旋转的摩天轮。但这样的印象有点过时了。当摩天轮美妙地暂停一分钟,她乘坐的观览厢正巧停在最高点。周日午后,阳光刺眼,游乐场里光晕漫射,从那个巨大钢骨圈的笼子里往下望,地面上的嘉年华会有若一场无法正视的、旋转不止的旋涡,七彩缤纷地飞旋底下,波涛起伏,让人看了头晕目眩。她觉得身体各个部分像是随时会散开,像纸张一样穿过铁花被风敛走。虽然这不是云霄飞车或狂飙飞碟,但依然有某种恐怖感从头顶那里冷冷浇下,仿佛她被虚空缚在一座深渊之上,至于穹顶那里到底有什么,怎样也无法扭头去看清楚。
 
“今天,会有点,改变,我,我们,一定。”
录下这句话之后,就没有下文了。录音卡带的轮子继续转动,喀啦喀啦,像一颗骷髅头在滚动,喀啦喀啦,空空的眼睛追着外面旋转的世界。虽然想再说什么,但苏琴所能给予的只有空白,无法再变成声音。这不是世上任何人所认识的苏琴。当她被剩下一个人时,当她想到自己将会被抛弃或者应该要采取主动时,她就会想,不如给自己讲个故事。但她发现要对着麦克风说些什么话,简直就是荒谬离谱。试试吐出一个音:哦——
录下自己的声音,播放。直到她从耳机里听见自己的声音为止,在那之前,她从来不知道别人抗拒她的原因。声音局促不安,如一条蛇藏在里头,吐着游丝般的气息卡在语句之间。
她尝试模仿另一种腔调,但依然有某种顽固的音质,如鳞片般沾在每句话尾端。试试说“我——”拉长,听着它慢慢地变形成O——电池将近耗完之际,那拉长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某种不知名的动物藏在洞穴里鸣叫。在什么也没录到的地方,录音机就只是沙沙地响。
 
在漂泊的头十年,她一直怀着乐观的期望。她毕业后飞到新加坡工作,数年后,和一个男人飞到台北结婚。当时她相信,假如你不冒险,事情就会永远胶着,什么好事也不会发生。但只要你够谨慎,小心翼翼端着手中的托盘,那些美妙的东西就不会打碎。
她踩着一双橘黄色的拖鞋走进游乐场。像太阳一样的黄色,可以踩出信心洋溢的第一步,一切将重新开始。忘掉过去,让冲突就只是过去的冲突。误会,就只是有待驱散的阴影而已。虽然这几天她一直觉得有一种将万物化为尘土的时钟音律,在体内嘀嗒踱步,尤其是晚上睡觉之前,风在十二楼的高处呼啸而过。从高楼往下望,夜间的台北晶光灿烁,像一张面具等着她飞扑下去抓进手心。但与此同时,也有另一把声音会抚平那些呓语般此起彼落的嚣音。那股声音极之强韧,犹如将人从泥沼里拉出来的救生缆,从看不到尽头的高处,遥遥垂下提醒她:你还没有——哦。我还没有什么?呵,我有好多东西都“还没有”!假如你眼睁睁看着救生缆在掌心里消失,什么都抓不到,身体却不受控制地继续往下沉——那又能怎样?
经过两年来的冷战之后,所有过去掩藏在台面下的东西都被掀出来。但今天,她决定了这不会是一次单纯的出游,未来将不会再含糊地混过去。她将做下一个重要的决定,通过一个重要的测验。
看着已渐松弛的躯体,对那身泳衣略感不安,她从背包里抽出一件恤衫套上,才推门出去,回到喧嚣鼎沸的空气里。哗哗的水声冲刷巨大的钢骨,五彩的阳光在水花里叠累着扩大,在夏日的水蒸气里,叫笑声到处膨胀。湿漉漉的人群相互推搡着朝前走。他们嬉笑着,水从眼帘往下滴,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没下水,头顶着草帽,灿烂的阳光洒满游乐场里的芸芸众生。苏琴在这里跟着她等待的人。那是每日听见的口音,浮悬在她的脚步前面。那种彼此之间听起来自在无比、彼此接纳,而且无须转换的腔调。这一行人正踩过细沙冲进水里,嗯,她的眼睛看见了他们,那个丈夫,和一双儿女。他们毫无原因地狂喜,奔向人工浪池。她不由自主地涉水滑过去。在水里,苏琴和一大群她不认识的人套在颜色各异的橡皮圈里,共同屏息等待下一场高浪袭来的快意。浮在水里的身体很轻,不足以倾覆;这是大家一起合作假装没顶的虚假恐惧。这是好的,苏琴想,要在这人山人海的池里溺毙,比被压死还难。
苏琴发现那个丈夫(或父亲)半浮半蹲在两个孩子之间,一双张开的手臂显得尤其雪白,左右两手各自紧抓着一双儿女的救生圈。三个人被这双强壮的手臂串联在一起,有如被一条隐形的锁链套住,谁也不会被浪冲开。波浪过去以后,他们呼哈呼哈地笑着,纷纷咳出呛进鼻咽里的水,这时他会暂时松手来擦一把脸。然后他们同时皱眉,那种笑起来眼睛往两旁斜落的表情,是那么相似。
苏琴决定玩一个不出声的游戏,不说话,闭上嘴巴。她决定悄悄空出这个位子,一个母亲缺席的欢乐场面。
“好不好玩?”点头。
“上不上去?”摇头。
男人紧揽着他们,紧张兮兮地嘱咐孩子一定要抓牢橡皮圈的边缘,孩子被逗得很乐。他的前额发际已见稀少,但肩膀宽阔,看起来很可靠。
现在苏琴记得她的母亲。她把许多特殊的优点和缺陷都遗传给她。母亲也曾经紧搂着她,嘴巴凑近她的耳朵,温热的气息吹过颈项,就像她准备用一口气吹活这个冥顽不灵的泥人:“不管你去哪里,你听着,你的未来,就是要结婚,生个孩子。不让自己老的时候,孤零零一个人。”
无法控制,苏琴在水中冒出眼泪。
这就是母亲想尽办法要告诉她的话,她重复了那么多次,以至于苏琴觉得那就是她母亲自己的金科玉律,似乎那就是她母亲此生最想说的。
有一些话卡在肚子里,苏琴从来就无法把那些真正想说的话吐出来。没有适当的机会,那些话在心里研磨了好几年。有时候她怀疑,这些话可能根本没有说出来的价值,甚至也可能不是她真正想讲的,到底哪一句才是必须说出来的话呢?她想自己也许没有办法知道。也许死前的那一刻就会懂,也许在说出来的刹那,也就完成了。但假如到头来一直都不懂,那又怎样呢?
游乐场最好的事,或许就在于它是一场无须多言的狂欢大会。但你却可以从激烈的游戏中证明自己。强烈地笑、尖叫,或者失色地跑,提着橡皮圈,从一个地方奔向另一个地方,从高处滑向低处,或者从低处冲向高耸的顶点。夏天的阳光烫烧肌肤,苏琴发现游乐场有一张在其他地方都没有出现过的脸孔。当然每个地方都会有特别的表情,就像在车厢或电梯里都有各自专属的脸孔那样。游乐场的脸,是属于痉挛的脸,因为强烈的欢乐而痉挛。这种欢乐和死亡相似,像太阳一样从体内放射,慢慢地烧着体内的每一根纤维,令你不得不浑身滚烫地到处乱跑。
厌倦了人工浪,那个小女儿踩过细沙,小步地奔跑。现在他们又要跑到另一个地方去。在乐园里欢快地移动,他们不会相信,一家人不过只有数年时光暂时相聚。现在,想象自己是个隐形的母亲,被家人忽略的存在,苏琴沉默地跟随在后,从后面看着三人的影子在阳光下跳动。
他们被带到一座大城堡前面,小孩在那里反复不断地爬上滑梯、梯级,沿着密封的滑道冲到水池里。反复滚落,又反复爬上顶端,等着自己被突如其来的海浪冲刷,让围观的父母观看,他们是何等聪明而敏捷,可以禁得起无数次的考验或打击。
他们跑到沙滩上玩排球。在另一个地方,他们三人共乘一艘橡皮艇,在一个膨胀椭圆的大碗里尖叫环绕。十多分钟以后,苏琴看到他们被排出到一条小河里,精疲力竭地瘫倒在橡皮艇上。
 
“我们是否要回去了?”
“不要、不要,我们还没有玩那个、那个!”
“天啊,”那个父亲看了那列正缓缓爬上斜坡,旋即疾速俯冲的列车,人们几乎是光秃秃地把自己暴露在高速刮过的空气里,“我可以说不吗?”
“你能坐吗?”
她没有立刻回答。她举起摄录机对着他们,变换焦距,把他的脸拉近、放大,然后再推远、变小。她想要从那张脸看出来,那里头究竟是有恳求,抑或仅是敷衍的意味。但她只看到一张异常疲惫的脸,一股已经失去活力、几乎平坦、没有温度的视线,僵硬地对着镜头。她希望那是出于这些过度激烈的游戏,而不是因为过去几年消逝了的时光。在摄录荧幕的影像里,他们并排站着,背后的七彩气球、卡通、钢骨与那些塑胶玩意,稠密地包围着他们,几乎没有多余的空间剩下。
 
现在他们正在一条长龙里排队,一瞬间就即将登上那辆飞车。苏琴和他们站得很靠近,假如有别人在一旁看他们,也会自然地认为苏琴和他们是一家人。他伸出手,看似想碰她的肩膀,但最后却是落在女儿细软的头发上,他把她抱起来,嘴唇在她额头上一亲。同时摆了个鬼脸,让太阳眼镜低低地滑落到鼻尖上头。小女孩没被逗笑,她蹙眉看他。背后连绵的说话声像膨胀的海绵一样亲密地贴过来,但没有任何欢乐会渗透进来。
上空不时传来一阵阵震耳欲聋的俯冲欢呼声,当它在头顶上掠过的时候,苏琴觉得头皮发麻,就像有一把利刃在头顶上划过那样。她知道是什么东西神使鬼差地使她点头,因为那阵刮过公寓的风,像旋涡一样会把她吞没,吸到深谷底下。
一定要坐上去,她模糊地想,就算只能暂时麻痹也好。
她注意着前面这个男孩的动作,他安静地吹着泡泡。她猜想他其实很紧张,但他掩饰得很好,她没有看见他颤抖。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他的眼睛非常平静地盯着眼前一根水草末端冒出来的七彩泡泡。泡泡升到空中,变大,上升,变得更大,越来越高,然后破掉,就像嘉年华会忽然停顿了似的。
她听见后面有个女孩对妈妈说:我要去小便。她妈妈毫不犹疑就带她离开,两个人再也没有回来过。
你应该想办法和他说说话。说着话的时候,人们就会忘记时间过得多么慢。你知道自己无法这么做,因为只要一开口说话,眼泪就会失控掉下来。
她想,她是在做梦。在梦中,任何不可能的交谈都可以进行。任何不可能的事都会发生。
“你好吗?”男孩忽然转过头来问她。
“好,”她转头对他微笑,“当然好。”
沉默的游戏结束了。现在,他们总算先开腔。不管她的口音如何,他们必须要开口对她说话。她伸手摸摸他的头发,他没有抗拒,虽然他到现在还不肯叫她,因为不知应该如何称呼她:阿姨、阿婶?
“你可以不坐,”他说,“假如你害怕。”
“我不害怕。”
“我妈会害怕,她上次也在出口那里等我们。”
听着这话,她不是不惊异的,那个女人,每次都像她这样吗?还是她代替了她的位置,变得像她?
“我没有那么害怕。”
“如果这火车掉下来——”
她安慰他。虽然她一点也不了解那种地狱般的狂欢,这整片拆掉后就将只剩沙漠的城堡,此刻正激腾地叫嚷。但她愿意说服别人相信那些她希望自己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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